高合汽车艰难卖身，贾跃亭落井下石｜深网
2024年2月18日，杭州，高合汽车的销售门店已人去楼空，店内是一片漆黑。来源：视觉中国
作者丨程潇熠 编辑丨康晓
出品丨深网·腾讯新闻小满工作室
风雨飘摇中的丁磊与高合汽车，没有等来救命的白衣骑士，却等来旧主贾跃亭的一纸诉状。
贾跃亭旗下法拉第未来今日宣布，以侵犯商业秘密和不正当竞争为由，向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FF前高管、华人运通创始人丁磊提起诉讼。FF请求法院判令赔偿相应损失，并进一步要求华人运通立即停止侵犯与FF91相关的商业秘密的行为，包括停止销售涉嫌侵权的产品。
新的法律诉讼，或令高合的潜在买家望而却步。
此前，仅有“三个月自救窗口期”的高合汽车正在积极寻找“买家”。
2月27日，高合汽车创始人丁磊带着团队前往重庆拜访长安汽车总部。据多家媒体报道，丁磊当天曾与长安汽车董事长朱华荣见面商谈，试驾了长安深蓝 S7，还运送了高合汽车产品以便长安汽车团队体验。
第二天就有消息传出，高合正与长安汽车洽谈收购事宜，长安汽车将收购高合51%的股份。
不过，朱华荣回应多家媒体称，“在谈，离‘妥’还远。”
从开年复工第一天起停工停产6个月的高合汽车，急需一笔救命钱重启运营。丁磊直言高合翻身窗口期最多3个月。“我们会拼尽一切努力把公司救活。如果救不活，那也只能认命了，最后一把拼搏。”他称，目前有很多公司对高合感兴趣，“收购或者投资，我会积极争取”。
此前有传言称，华为拟收购高合，目标是“打造下一个赛力斯（即问界品牌）”。不过华为和高合均否认了该消息。
多位汽车行业资深从业人士告诉《深网》，基于高合过去的成绩与品牌力，许多公司会对高合感兴趣，但真正能出手者恐怕不多。
“需要一大笔钱，但大家手里的钱都很谨慎，还要应对残酷竞争。”一位资深汽车营销人士告诉《深网》，新能源汽车生死战至少还要持续三到五年，甚至更久，未来各大品牌竞争的关键是钱，“谁有更多的钱，就能生存和发展。”
不仅是深陷困境的高合汽车，大多数国内新势力车企也还在不断寻求融资。除了实现全年盈利的理想汽车外，其他三家已上市的新势力车企蔚来、小鹏、零跑去年融资消息不断。
先是小鹏汽车获得大众约50亿元投资入股，后有零跑汽车获全球第四大汽车集团Stellantis集团约117亿元投资入股，而后蔚来宣布获得中东阿布扎比CYVN Holdings约158亿元的战略投资。此外，深网了解到，哪吒汽车、极氪、广汽埃安等新势力也在寻求上市融资。
“高合的事情发生后，LP（即投资出资方）对整车投资会更审慎。”一位汽车咨询高管告诉《深网》，未来车企的融资难度或将提升。
左一高合创始人丁磊，左二长安汽车董事长朱华荣，来源：中国证券报
卖身难：“高合积累技术基本都在传统车领域”
从近两年的新造车企业融资及收购案例来看，丁磊的融资之路并不好走。
对于想要学习中国电动车技术、探索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的跨国头部汽车集团来说，他们更倾向于和在中国本土获得成功的车企合作。
全球第四大汽车集团Stellantis N.V.（下称“Stellantis集团”）全球CEO唐唯实（Carlos Tavares）在与零跑汽车的投资合作签约现场曾回答为什么投资零跑汽车。“如果我们要赢得中国市场，我们最好先赢下中国一家成功公司的帮助。”
唐唯实直言，Stellantis集团目前在中国市场不太成功，需要在中国市场有一定的曝光率，他们的方法和逻辑很简单，“就是与最好的（企业）合作。”
2023年，零跑汽车全年销量约14.4万辆，仅次于理想汽车、蔚来汽车，为国内新势力车企年销量第三。
而其他资金相对雄厚的传统汽车集团想要补齐的智能驾驶、智能座舱等智能化短板，恰恰也是高合汽车的短板。
“高合积累的这些技术基本都是在‘传统车’的领域，底盘，车灯，这些，对智能化技术高合不太行。”一位汽车技术领域高管告诉《深网》。
以智能驾驶为例，蔚小理早在2020年至2021年就已推出高速领航辅助驾驶，而高合汽车2023年末才推出。华为问界更是在今年春节前就推出了全国城区领航辅助驾驶功能。
据36氪援引多名高合员工信息，高合汽车的ADAS（高级辅助驾驶）部门没有受到公司重视，部门人数不到300，负责算法、规控、感知、融合，测试等工作。而用技术换取大众集团投资的小鹏汽车，其智驾研发团队人数超3000人。
除此之外，高合汽车也没有新势力车企需要的生产资质。
高合汽车虽有盐城工厂（原东风悦达起亚工厂，高合改造并租用）、青岛莱西工厂两座工厂，但生产资质挂靠悦达起亚，本质是由悦达起亚代工生产。因此即便青岛工厂有生产能力，按照规定最后还是需要在盐城工厂组装。
战略误：企业增长与资本市场节奏错拍
高合汽车母公司华人运通于2017年成立，造车思路与特斯拉类似，先用80万元级别车型打出品牌，再用高端车型赚取的利润投入量产30万元级别的终端车型，以此扩大规模。
造车之初十分顺利。2020年发布的首款车型高合HiPhi X（售价超80万）曾多次力压保时捷Taycan拿下中国50万元以上豪华电动月销第一。首款车的成功带来了稳定的收入、利润还有信心。2022年，高合第二款车发布在即，丁磊决定加大投入：扩大团队、增设门店。
然而自2022年下半年开始，国内新能源市场竞争加剧、价格战萌发，再加上与首款车配置、价格有所重合，高合第二款寄予厚望的50万级别车型高合HiPhi Z未能打开市场，高合汽车的资金开始变得捉襟见肘。
“第一款车是豪华车没有问题，但是后面车子不走量是有问题的。”一位汽车行业高管告诉《深网》，一个企业的高速增长期要跟整个资本市场的节奏相匹配。
“他们（高合）本来就晚了，速度也不快，错过了时间周期，又有很重的资产。”上述人士称，在这样的情况下，车型不成功又遇到价格战环境，不管是哪家企业都会有压力。“其实市场对于新能源汽车，特别是独立的造车企业并不是很繁荣，特斯拉拿资金也很难拿。”
高合HiPhi X
过去三年，高合汽车总销量约1.3万辆，年平均销量4500辆上下。而同期创业造车的蔚小理早已月销过万，理想汽车更是在2023年12月月销量破5万辆。
与此同时，蔚来和小鹏还在持续下探价格带以扩大规模。《深网》了解到，蔚来平价子品牌将于2024年发布。小鹏汽车收购滴滴造车项目的首款车MONA（代号）也计划在今年量产。“MONA预计年销量可达到10万辆。”小鹏汽车CEO何小鹏称。
多名高合员工认为，若第二款车发布的是30万级走量车型
高合HiPhi Y，或许高合的情况会与现在大不相同。
高合HiPhi Y是高合2023年7月发布的第三款车型，肩负走量回笼现金流重任。然而在发布三个月后，还没能等到产能爬坡结束，高合资金已见底。去年10月，高合开始大规模裁员、供应商断供讨债，直到今年2月难以为继，正式宣布停产停工6个月。
据远川研究所，援引高合在职员工信息，高合汽车高层对于第二款车到底是上Y还是Z有过不少讨论，但最后还是拍板了风险系数更高的Z，“如果当时定的是Y，应该能在2022年9月份左右推出来，以当时的市场和Y本身的竞争力来看，超越蔚来ES7问题应该不大。”
中东融资难落地
丁磊在成立高合汽车母公司华人运通时，曾自认为造车准备了充足的启动资金。
2018年至2019年，在蔚小理等国内造车新势力还将融资列为头等大事时，他曾多次在媒体采访中提到暂不对外融资。“如果没有充足的资金，我是不会来做这件事的。因为我接受不了干到一半没钱了，还要到处找钱来接着干的模式。”
这份底气或许来自于丁磊拥有足够丰富的政商人脉和资源。
他是本硕毕业于复旦大学的高材生，师承著名物理学家谢希德。1988年从复旦毕业后进入上汽集团，23年打拼从基层工程师一路升至上汽集团副总裁，期间曾参与并推动桑塔纳国产。2011年，他被调任上海张江集团任党委书记、总经理。2013年至2015年7月，丁磊履职上海浦东新区副区长，任期间曾参与中国第一个自贸区建设，并主导引进特斯拉项目。
2015年他被邀请加入乐视汽车，但两年后乐视出现资金危机，丁磊决定自己下场造车。2017年，丁磊成立资金管理平台东海岸基金，并于江苏盐城政府建立合作，高合汽车母公司华人运通在政府资金的支持下诞生。2022年1月，青岛城投投资13.8亿元参与华人运通境外股权投资，推动高合汽车总部及整车生产基地项目落户莱西。
通过高合过去今年的资本动作，可以推测丁磊对高合资金方面的设想或为：国内政府投资及美元资本作为启动金推出两款贵价车稳定毛利；有一定销量基础后冲击IPO上市增加融资渠道；在此基础上推出走量车扩大营收及利润——基本与特斯拉路径一致。
然而上述想法在2022年遭遇两次挫败。一是高合HiPhi Z的失败，二是因销量、营收等指标未达到港股上市要求，高合汽车IPO被迫中止。丁磊需要开辟其他融资渠道为高合输血。
2023年6月，据澎湃新闻，沙特投资部与华人运通签署了约210亿沙特里亚尔（约合56亿美元）的谅解备忘录，双方将成立从事汽车研发、制造与销售的合资企业。然而这笔投资至今未能落地。
对此，高合汽车今年1月曾对贝壳财经称，沙特的投资是一个一揽子协议，从2024年实施要延伸到2030年（沙特王国 “2030年愿景规划” 的重要实施年），除了对华人运通的股权投资，还包括双方在沙特境内建厂、智捷交通/智慧城市、供应链生态圈的打造。合作项目通过了一系列的关键节点，正在有序推进中。
“中东的投资是需要高合这边出钱的。”有知情人士告诉《深网》。据36氪信息，投资方要求高合汽车在沙特引入供应链、产线，并具备相应产能，达成以上要求后，投资方才会将56亿美元在达成合作的10年内交给高合。
去年10月，网传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拟向华人运通投资至少2.5亿美元（意向投资金），若达成投资协议，PIF或以30亿美元估值购买华人运通股份。据36氪报道，PIF在实地考察高合汽车两座工厂，了解销量及产能规模后，没有立即投资高合汽车。
理想汽车创始人李想在高合陷入困境后曾公开呼吁国家建立和引导汽车企业的合并与收购体系，包含资质相关的问题。他认为，接下来会有不少新品牌会遇到经营和资金的问题，虽然都是合理市场竞争的结果。
“经营不善而并购产生的社会损失是10的话，经营不善倒闭的社会损失则是100。美国三大当年也是上百个车企激烈竞争、合并的产物。”
小满工作室 | 腾讯新闻出品
第1145期
运营排版：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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